過去這三天,青堤瑜伽請到KPJAYI二級認證的信安老師來帶我們練習Ashtanga mysore。
KPJAYI是瑜伽研究所,專研風行全世界的阿斯坦加瑜伽(Ashtanga Yoga)。Ashtanga給人的印象就是要把腳掛頭、做把身體折斷般的後彎或各種手平衡等非人動作。能從這個研究所拿到認證的老師都不簡單,更何況信安老師拿到的是二級,全台灣也就五個人而已,他還是最年輕的一位。
最年輕的頂尖五人之一啊~~
信安老師 image credit: Chit Yoga Taiwan 青堤瑜伽粉絲頁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chityogataiwan |
教室剛貼出信安老師的照片時,大家都很吃驚,怎麼看起來這麼像小孩?
大家看著照片一直在猜拿到二級認證的小男孩會是什麼模樣?我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信安老師會腳掛脖子從窗戶飛進來,但是可以這麼年輕就拿到二級認證,絕非等閒。應該是極為專注又自我要求極高。他會拿對自己的要求來修理我們嗎?會像創始者Pattabhi Jois一樣把每個人調整到快死掉嗎?我們會像Pattabhi Jois的一些學生,為了避免被老師調整,而把自己的潛力激發到百分之兩百嗎?
去過印度KPJAYI研習的Michael同學淡淡的說:「信安老師很溫柔的。」
這個溫柔又是什麼意思?Michael只叫我們用心體會就不再多說了。
第一天mysore我無法參加,晚上急急發訊詢問同學練習感想。
同學的回答是就是mysore,大家自主練習,信安老師會來幫大家調整,信安老師的聲音小小的,可能是這樣所以很溫柔吧。
這個答案當然無法滿足我,滿心期待之後兩天的mysore及一堂Ashtanga conference,老師的練習心得分享會。
第一堂mysore真的就是mysore,大家各自練,老師走來走去幫忙調整。老師沒有飛上天,也沒有突然腳掛頭,事實上穿著T-shirt、短褲的老師聲音溫和、腳步輕柔,要不是被調整到,真的會忘記老師的存在。
但是隨著時間過去,我漸漸可以體會老師的溫柔是什麼。
比方說,二級動作有個Dhanurasana/Parsva Dhanurasana,是先做弓式,再直接往右側躺變成側弓式,起來回正後再往左側躺變左躺側弓式。我做這個動作時,信安老師馬上過來要我移位,因為如果我以原來在瑜伽墊正中間以弓式往右倒的話,會倒到右邊夥伴的墊子上,起來回正後再往左躺,就是我左邊的夥伴倒楣。
之前練mysore時,教室人少,墊子間距寬闊,我從來不需要思考墊子很窄怎麼辦,所以一到這個動作就直接到墊子正中間做。但我一進入弓式,信安老師立刻到我身邊要我移到墊子左邊,往右側躺做完弓式起身回正後,以弓式的姿勢移到墊子右邊後再往左側躺,這樣才不會影響到別人。
說真的,以弓式的形狀左右移位還真累。但是累的只有我一個,不會有人受影響。
又比方說有人問到從站姿到坐姿之間的拜日式串聯,戰士二結束後要怎麼到地面。很多人會做影片中中間那一位的方法,先跳到單腳手倒立再下來。但是信安老師要我們做最左邊的女士Maty Ezraty的做法:先把一隻腳掛在手上再往後跳。
Maty Ezraty在這個動作裡跳的不高,與中間那位相比,相對笨拙。所以看影片學體位法的人都不會學她。但是信安老師認為這樣做比較安全,對自己的手腕好,也是尊重別人。畢竟跳得高就有掉下來的危險,自己受傷不打緊,摔到別人身上怎麼辦?(而且實地操作後我發現,這個跳法比單腳手倒立還難。Maty Ezraty在這個動作裡看起來比較笨拙是有理由的。(*))
同樣的,在坐姿體位法裡的vinyasa串聯,很多人也會把vinyasa跳得超華麗,甚至跳成手倒立再跳穿。信安老師同樣認為不必要,因為跳得高就有掉下來的危險,傷到自己就算了,旁邊被砸到的同學是何辜?在印度,不會有人這樣跳。
下面這張圖是星期四早上的mysore實況,可以看出來墊子與墊子的間距蠻窄的。但是信安老師說在KPJAYI,墊子的間距更短,你一定要考慮到別人,否則就會有人受傷。
星期四早上的mysore實況 image credit: Chit Yoga Taiwan 青堤瑜伽粉絲頁 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chityogataiwan |
我漸漸明白,信安老師的溫柔就是ahimsa,瑜伽經第一支Yama持戒裡的第一律,非暴力,不傷害——尊重與我們共同使用空間的夥伴,不要傷害他人。
接著我又在信安老師的身上看到第二律Satya。
我在conference上問信安老師練習Ashtanga各系列的目的是什麼。信安老師解釋了第一系列及第二系列的目的後,我當然好奇追問第三系列。老師淡淡的說:「我不知道,因為我只練到第三系列的第二個動作。」
我很懷疑老師是不是真的不知道。以他這個段數的人,老師應該在別的地方聽過或讀過第三系列的作用,他應該是可以找出一個理由來「服我」。但是他沒練完,他不認為他看到全貌,他寧願說他不知道也不要說他無法負責的答案,這是Satya,說真話。
從這裡還可以看出信安老師對Sharath,也就是信安的老師的信任。他不知道老師要帶他去哪裡,但他不想問,他信任老師,執行老師交代的工作,並接受所有的結果(**)。
星期四回家的那天晚上十一點,KPJAYI開放十一月的報名。如往常KPJAYI一開放,網站就被風湧而至的報名人數塞爆,比江蕙的告別演唱會還熱門,而且KPJAYI是實名報名制,不是多花點錢向黃牛買票就可以解決。早點報沒有早鳥價,團體報沒有圖購價,高級認證的人沒有保留名額。
KPJAYI之前,眾生平等。
KPJAYI的費用是出了名的便宜。最貴的費用是跟Sharath上課的第一個月費用,34700盧比,折合台幣約一萬七。第二個月馬上降價成23300盧比,約台幣一萬一左右。如果是跟Saraswathi練習的話,費用就更便宜了,第一個月是台幣一萬元出頭,第二個月之後不會超過台幣一萬元。
以Ashtanga這麼熱門的狀況,KPJAYI大可把學費調成兩倍,學生少一些,墊子間距寬一些,這樣每個人都可以盡情跳躍伸展,也不用從肩立開始就要被趕到更衣室,在小小的空間裡做頭倒立、大休息。
有人開玩笑說KPJAYI愛錢,才超收這麼多學生。
我以前聽這笑話也是跟著笑,但是經過這兩天,我有了不一樣的感受。KPJAYI就是要用這麼低的學費收這麼多的學生,讓大家在小小的空間擠在一起。就是這麼小這麼擠,才是真正的Ashtanga,真正的人生道場。
練習者必須用身體去感受別人的存在,你必須專注、必須努力,你也必須尊重與你共用同一個空間的夥伴。
如果能夠把這個心態擴大,我們自然會敬重他人甚至是別的生物。在捷運裡我們會輕聲細語,這並不是因為捷運車廂的虛偽教條廣告,也不是怕被人用手機拍下上傳網路,而是我們打從心底不想干擾別人。去山裡踏青時我們會把垃圾帶走,因為我們知道我們不是地球的主人,這個空間裡還有樹木、動物與其他生物,都需要尊重。
信安老師提醒我們,Ashtanga的體位法練習就是每天兩個小時,走出練習後就要放下體位,然後將這兩個小時修練態度帶進22個小時的生活中。
生活,才是Ashtanga的道場。
如同任何一個法門,走正道的同時也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性。隨著練習增加,能做到的高難度體位就越多,如果練出高難度體位法的人腦筋只有「Yeah, 我做到了」或是「看哪,我做到了」,大概就跟浦澤直樹所繪《怪物》中的鐵匠奧圖一樣。鐵匠奧圖讓怪物進到自己的身體,他因此成為村中第一大力士,他邊炫技邊開心大喊:「看看我,看看我,我體內的怪物已經長到這麼大了。」也在這個時候,鐵匠奧圖被怪物反噬,失去了自己。
在Ashtanga裡,的確有人會因為自己攻克了困難的體位法而自大驕傲,也有人因為遲遲做不到某些體位而沮喪放棄。這些正是Ashtanga的入魔處,也是我們的修煉處。如《瑜伽經》第三品神通品裡寫到認真修行Samaya的人,可能會產生各種超能力,但也同樣在這一品,帕坦伽利(Pantanjali)提到超能力都是修行的副產品,不是瑜伽的目的,不需執著。
這三堂課讓我更深刻體會到Ashtanga如何以具體的方式實踐《瑜伽經》,沒有空話,每一刻的練習都是淚汗交織。至於之後會不會有深刻的滿足,就是要看修行者的修為到何處了。
附註:
(*)
這是Sharath示範的正確跳法,從側面可以看得出來,比起把單腳甩上去略作平衡,單腳掛在腳上的串聯需要更穩定更控制,難度較高。
(**)
我並不是在這裡鼓吹學生盲目相信老師。Sharath是信安老師仔細選擇後的老師,他們之間有五年的師生關係,其中自然有強烈的信任。但並不是每一個老師都是學生值得信任的老師,所以學生從一開始就必須機警,仔細觀察做出最佳判斷。Iyengar在《瑜伽之樹》裡也提到,學生必須要有鷹眼,仔細觀察老師。如果一個老師怠惰卸責,你還盲目追尋老師,那是學生的錯,是學生縱容才會讓老師墮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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